做父亲的,谁不想给自己的孩子起个既动听又能表达自己心愿的名字。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,竟能拒绝父亲给他起的名字,自作主张,自起名字,这个小学生就是多年前的我。 幼时,父母给我起的名字,我在读完二年级之后,有一天,忽然发现那个名字太简单,根本说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含义。一天,在城里工作的父亲回家,我要求他给我重新起名字。父亲深情地望了望我,显然,他既感到意外,又感到惊喜。他问我为什么,当我讲清理由时,他笑着沉思了半天,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和笔,在一张白纸上写出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:李伟。 不知何故,在我小小的年纪,我就非常忌讳这个“伟”字。我说我不叫这个字,老师嘴上、课本上“伟”字到处都是,“伟大的领袖毛主席,伟大的祖国,伟大的中国共产党”,而“伟大”之后都是“万岁!”结尾。我这非常平凡的小孩,怎能跟高入云天的“伟”字联在一起呢?我对父亲说,我崇拜解放军,没有他们日夜站岗放哨,工人就不能做工,农民就不能种地,小朋友就不能平安地坐在教室里读书。因此,我长大要当解放军保卫祖国,我叫李卫,我态度坚决地说。 父亲的职业是印刷行业,长年累月,每天都跟文字打交道,况且他又特别爱学习,因此,他成为我们庄上乡亲公认的“文化人”。尽管我对父亲非常尊敬,然而,因为父亲脾气好,我也不怕他,所以,我敢坚持己见。父亲思考了一会说: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 又过上两个星期,父亲回家,我问能不能确定,他说:“你认为好,就定下来吧!” 时光匆匆,转眼我高中毕业,那年冬天我如愿以偿地走上了保卫祖国的岗位,一去就是7年。 脱去军装,放下手中的枪杆子,回到地方,在做“地球修理工”的年月里,我紧抓笔杆子,随心所欲地涂写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,其实,我一直在做一个梦,那还是我刚起新名的第二年,我上四年级时,我反复地看了长篇小说《烈火金钢》,看了原苏联作家高尔基的自传体小说《童年》,在看过《鲁迅踢鬼的故事》之后,我发誓长大要当个作家。在所有的“家”中,我幼稚地认为作家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物,因为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动、心血和智慧,给后人留下了超越时空的社会生活与斗争的画卷,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精神文化食粮,滋养和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健康地成长。 苦心人,天不负。1998年4月的一天,我领到了一个标志着我的文学创作进入新阶段的证件,宿迁市作家协会发给我一本编号为009的宿迁作家协会会员证。这时的我,好比一个攀登家乡马陵山的人,在登上一个仅仅高于地平面的小山峰后,回望走过的山路,然后再向远方的大山山峰眺望,那一点点已上一座小山峰的惊喜顿时随风而逝。在文学这条只有起点而不知其终点的漫长苦旅中,梦中都想到达的艺术殿堂,只能成为我梦中的幻境。我常常想,自然多么辽阔、宏大,人在其间是多么地渺小,艺术是多么地崇高,不论你怎样努力,你终其一生只能到达一个相对的高度。前天,年逾古稀的父亲在翻阅我多年的用稿剪报本后,语重心长地说,“山外青山楼外楼,英雄好汉争上游,毛主席教导我们: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。你要打起精神,好好用功……”显然,父亲把我沾沾自喜的成绩视为零,仍寄厚望于我的未来。我已年近中年,我的未来有多长?我认准了,一个人名字叫什么并不要紧,它不过是个代号而已,关键是要想在短短的人生几十年里有所建树,就必须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努力,才有可能迎来成功的曙光。为打破父子间的尴尬局面,我对父亲说幸亏当时我的名字没叫“伟”,叫了,我这样的结果会与你最初的愿意反差更大,你会更难受的,父亲笑了。我从这微笑中获取了一种力量,去抵达我的梦乡。梦乡,听起来多么迷茫,我却不彷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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